杜甫五古《夜听许十诵诗爱而有作》读记

（小河西）

这首诗作年作地不详。许十：名不详。

许生五台宾，业白出石壁。余亦师粲可，身犹缚禅寂。

何阶子方便？谬引为匹敌。离索晚相逢，包蒙欣有击。

五台：五台山。东汉佛教传入五台山。盛唐时五台山寺院多达三百所，有僧侣三千余人。五台山是文殊菩萨演教和居住之地。

白业：佛教语。善业。《法苑珠林》卷19：“所有白业得白报，黑业得黑报。”《中阿含经》卷3：“谓此十种不善业道，黑有黑报。”“谓此十种善业道，白有白报。”《华胜寺题壁》（宋-翁蒙之）：“老来白业渐欲近，兴到青山相与新。”

石壁：玄中寺。该寺座落在今山西交城县西北十公里的石壁山谷间，俗称石壁寺，创建于北魏延兴二年（472）。净土宗三位祖师昙鸾（476-542），道绰（562-645）、善导（613-681）先后在此住锡、研修。它是中国佛教净土宗的发源地。

粲可：粲和慧可。慧可（487-593），禅宗二祖。璨（510-606），禅宗三祖。道信（580-651），禅宗四祖。弘忍（602-675），禅宗五祖。《旧唐书》列传141：“达摩传慧可，慧可尝断其左臂以求其法。慧可传璨，璨传道信，道信传弘忍。”

禅寂：思虑寂静；坐禅习定。《景德传灯录-迦毗摩罗》：“师可禅寂于此否？”《与李司直令从荻塘联句》（唐-皎然）：“心闲清净得禅寂，兴逸纵横问章句。”《青龙寺昙壁上人院集》（唐-裴迪）：“吾师久禅寂，在世超人群。”缚禅寂：《维摩经-方便品》：“何谓缚？何谓解？贪著禅味是菩萨缚，以方便生是菩萨解。”

阶：《禅法要解》卷上：“第四禅名为真禅，余三禅者方便阶梯。”《诸法集要经》卷10：“善法为阶梯，智者能升蹈。”

方便：佛教语。指以灵活方式因人施教，使悟佛法真义。《维摩经-法供养品》：“以方便力，为诸众生分别解说。”《秋夜寄默然上人》（唐-姚合）：“赖师方便语，渐得识真如。”

离索：离群独居；萧索。《礼记-檀弓上》：“子夏投其杖而拜曰：'吾过矣！吾过矣！吾离群而索居。亦已久矣！’”《题岫上人院》（唐-许浑）：“离索秋虫响，登临夕鸟还。”

包蒙：蒙昧。击：击蒙。《周易-蒙卦》：“上九，击蒙。不利为寇，利御寇。”王弼注：“击去童蒙，以发其昧。”后以“击蒙”指发蒙、启蒙。《寄司马山人》（杜甫）：“道术曾留意，先生早击蒙。”

大意：许生曾在五台山学佛，修善业曾到玄中寺石壁。俺修的也是慧可与粲的禅宗，如今还束缚于坐禅习定。坐禅修佛到了那个等级？您错将俺看作与你水平相匹。俺离群索居与您相遇很晚；欣慰有机会得到您的启蒙。

诵诗浑游衍，四座皆辟易。应手看捶钩，清心听鸣镝。

精微穿溟涬，飞动摧霹雳。陶谢不枝梧，风骚共推激。

游衍：畅游；从容自如。《板》（诗经）：“昊天曰旦，及尔游衍。”《咏怀》（魏-阮籍）：“王子十五年，游衍伊洛滨。”《登山曲》（齐-谢朓）：“王孙尚游衍，蕙草正萋萋。”

辟易：拜服，倾倒；退避；屏退。《行行游且猎篇》（李白）：“海边观者皆辟易，猛气英风振沙碛。”

应手：随手；顺手。多形容技艺高超闲熟。《剑器辞-上秦王》（唐-敦煌曲子）：“应手三五个，万人谁敢当。”

捶钩：锻打带钩；喻功夫纯熟。《庄子-知北游》：“大马之捶钩者，年八十矣，而不失豪芒。大马曰：'子巧与？有道与？’曰：'臣有守也。臣之年二十而好捶钩，于物无视也，非钩无察也。是用之者，假不用者也，以长得其用，而况乎无不用者乎！物孰不资焉！’”后遂用为咏功夫纯熟之典。（大马：大司马。捶：打锻；钩：带钩。）

鸣镝：响箭。《史记-匈奴列传》：“冒顿乃作为鸣镝，习勒其骑射，令曰：'鸣鏑所射而不悉射者，斩之。’”（冒顿随从听鸣镝声音非常专注。）《咏史》（晋-左思）：“边城苦鸣镝，羽檄飞京都。”

精微：精深微妙。《杂诗》（晋-何劭）：“道深难可期，精微非所慕。”

溟涬（xìng）：自然之气。《淮南子-本经训》：“江淮通流，四四海溟涬。”《帝系谱》：“天地初起，溟涬蒙鸿。”《日出行》（李白）：“吾将囊括大块，浩然与溟涬同科。”

飞动：飘逸灵动。《文心雕龙-诠赋》（梁-刘协）：“延寿《灵光》，含飞动之势。”《赠高式颜》（杜甫）：“平生飞动意，见尔不能无。”

枝梧：斜而相抵的支柱；引申为对抗，抵挡。《史记-项羽本纪》：“诸将皆慑服，莫敢枝梧。”集解：“枝梧犹枝干也。”《病起》（唐-齐己）：“撑拄筇（qióng）犹重，枝梧力未任。”

风骚：《国风》和《离骚》。《宋书-谢灵运传》：“原其飙流所始，莫不同祖《风》《骚》。”

推激：推崇激扬。《和刘景文》（宋-黄庭坚）：“诗名二十年，风雅自推激。”

大意：您吟诵诗篇浑然天成从容自如，周围的人都为之倾倒。看你功夫娴熟总是恰到好处（像大司马家的巧匠“捶钩”），大家静心聆听好像在听飞过的鸣镝。你的诗意精深微妙，穿越天地，穿越时代；你的诗文飘逸生动，若摧枯的霹雳。陶潜与谢灵运都不能与你相提并论；你的诗文可以与《国风》和《离骚》一起推崇扬激。

紫鸾自超诣，翠駮谁剪剔？君意人莫知，人间夜寥阒。

紫鸾：紫色的凤鸟。《广雅》：“鸾鸟，凤皇属也。”《秋日夔府咏怀奉寄郑监李宾客》（杜甫）：“紫鸾无近远，黄雀任翩翾。”《海上谣》（唐-李商隐）：“紫鸾不肯舞，满翅蓬山雪。”

诣（yì）：指学问等所达到的境界。如造诣。诣极（造诣极深）。诣绝（造诣绝后）。超诣：超凡脱俗。《世说新语》（南朝宋-刘义庆）：“诸葛宏年少不肯学问，始与王夷甫谈，便已超诣。”

駮（bó）：一种神兽。《山海经-西山经》：“中曲之山有兽焉，其状如马而白身黑尾，一角，虎牙爪，音如鼓音，其名曰駮，是食虎豹，可以御兵。”翠駮：类似翠龙、翠虬。指翠色的神马、骏马。《汉书--扬雄传》：“乘翠龙而超河。《与东方左史虬修竹篇》（唐-陈子昂）：“驱驰翠虬驾，伊郁紫鸾笙。””《雨》（杜甫）：“冥冥翠龙驾，多自巫山台。”

剔（tī）：剔除；剪削。《说文》：“剔，解骨也。”《杭州新造南亭子记》（唐-杜牧）：“剔削根节，断其脉络。”

闃（qù）：寂静。《赠祖三咏》（唐-王维）：“高馆阒无人，离居不可道。”《暮登四安寺……》（杜甫）：“多病独愁常阒寂，故人相见未从容。”

大意：你超凡脱俗如紫色的凤鸟；你如翠色的神马谁能剪剔？你的深意没人能理解，人间的夜晚一片静寂。

诗意串述：此诗首8句赞许生精禅理。您在五台山修过佛，还在石壁玄中寺学过佛。俺也是学禅宗，现在还常坐禅。但咱俩修行不在一个水平，俺哪能与您匹敌？因俺离群索居，与您相遇很晚，但毕竟相识了，您可为俺启蒙，让俺了悟佛法真义。接着8句写听许诵诗。您诵诗浑然天成从容自如，听众为之倾倒。接着用两典：“捶钩”说诵诗功夫娴熟炉火纯青。“鸣镝”说听众屏心静气专心致志。“精微”说诗意，可以穿越时间和空间。“飞动”说韵律，犹如晴空霹雳。您诗才超过陶谢，甚至要与“风骚”并列。（杜甫夸人不吝美辞。）末4句赞许生。说许生像“紫鸾”超凡脱俗，如“翠駮”无可挑剔。您的诗意有多少人能明白呢？精彩的诵诗之后，夜深人静万籁俱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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